隔著薄薄的面具。
四目相對,鼻尖相對,呼吸纏繞……
他清冷,猶如藏著月光的眼眸專注極了。
在面具上,給我描出眉毛,畫出眼睛……
我的模樣,全是他賦予。
「戴上面具後,妖市裡的『人』隻會看到面具上的樣子,不會察覺出你是個凡人。」
我呆呆地盯著方祭翕動的嘴唇。
他嘴唇是淡粉色的,和幻化成妖王時,完全不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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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上去極軟。
如果摸一摸,會是花瓣揉在掌心裡的觸感嗎?
我被蠱惑一樣,才抬手,又猛然頓住。
瘋了,去摸人家的嘴!
方祭筆尖一停,清眸疑惑:「怎麼了?我在面具上作畫,讓你不舒服了?」
我臉頰燒了起來,像是偷摸做壞事被抓住。
瘋狂解釋:「不是不是,那個……你給我畫得好看一點成嗎?最好有 P 圖的效果,大眼睛,高鼻梁,尖下巴。」
方祭握著筆尖,輕笑起來:「大眼睛,高鼻梁,尖下巴……你是喜歡蛇妖的樣子?也不是不行。」
我安安靜靜站著,心跳得卻極快。
這是怎麼了?
看他離這麼久,就忍不住胡思亂想……有點別扭,又有點想他一直畫下去,在我眼前停留得更久一點。
最後,方祭咬破了指尖。
在面具上點了眼睛。
蓋在臉上的白色面具消失了,我詫異摸了摸自己的臉,摸到了錐子一樣戳人的下巴……
26
我頂著一張蛇精臉,跟著方祭進入了妖市。
子時,梆子聲敲過。
一團黑色的濃霧湧起,濃霧過去,多了一道城門。
「跟著我。」
我想了一下,小步上前,還是抓住了方祭的衣擺。
沒辦法,人太慫了。
方祭感覺到衣擺一重,低頭看見我的手指。
他停了腳步,短暫遲疑後,伸手將我握住,就像是在欲妖洞府裡那樣,修長的手指握著我,包裹住。
隻要跟在他的身邊,永遠也不要害怕。
妖市和凡間的市集,沒有太大區別。
隻是賣的東西不一樣,攤子上是血淋淋的內髒,剛剜下來還會動的眼珠子……
籠子裡關的也不是雞鴨鵝,而是蜷縮在一起,赤裸,或是毛發豔麗的妖!
我在方祭掌心撓了撓,他停下腳步。
我踮起腳,在他耳邊問:「這些妖,都是捉妖師捉來的嗎?」
有些妖還很小,幼童一樣會害怕會發出哭聲一樣的嚎叫。
方祭點了下頭:「捉妖師歷代,以捉妖為生。」
捉妖,S妖,賣妖……
妖S人,人也S妖,弱肉強食!
這幾句話釘子一樣,在我腦海裡浮現,刺痛又無比熟悉。
「這裡妖邪之氣太重,你會覺得難受。」方祭又把他的法衣脫下來,披在我身上。
「下面要展售的是三尾的青丘神狐。」
人潮全往那邊湧。
我拉著方祭的手,也往那邊跑。
「快去看熱鬧,晚一點就佔不到好位置了!」
「也不至於。」
方祭從袖裡掏出符紙,貼在前排人的背後,一群人全部僵住不動了。
他帶著我擠到了最前面。
等我們走到籠子前面,那些符紙掉落在地變為灰燼,圍觀的人又恢復正常。
「還能這麼用!你可是心懷天下的修道士,能用術法做這種事?」
祖師爺在天上看到,真的不會吹胡子瞪眼嗎?
方祭把我護在身上,推到籠子面前,讓我看個清楚。
「偶爾一兩次,不那麼心懷天下,也沒關系。」
巨大的籠子裡,囚禁的不是隻狐狸,而是個男人啊!!!
我慌忙捂住眼睛。
他沒穿衣服,近乎蒼白的身上遍布傷痕,三條巨大的尾巴包裹住他。
「現在開始競價,價高者得!」
「一萬兩妖石!」
「我出兩萬……」
這種事,就不參與了,我實在沒錢。
就算有錢,也不會買個半人半獸的妖精。
「方祭……」我拉著他衣袖,懶洋洋打了個哈欠,「我們走吧,去別處看看。」
籠中的妖物,聽到我的聲音後,忽然抬起了臉。
空氣瞬間凝固,眼睛裡隻有那一張堪為絕色,雌雄莫辨的容顏。
暗紅色的狐瞳上挑,風情搖曳,猶如嬌豔欲滴的罂粟。
嫣紅的唇微微張開,飽滿欲滴。
仿佛耳邊有一道低啞醉人的嗓音,一直在說,靠近一點,把你自己送給我!
27
方祭察覺到我的異樣。
拽過我的手,把我摁入他的懷裡。
聞到他身上清冷的降真香,我暈乎乎清醒過來。
方祭聲音繃緊低啞:「別看,狐妖會攝魂!」
那隻狐妖被人買了下來。
他修長白皙的脖頸套上黑色的鎖鏈,被人硬生生從籠子裡拽了出來。
買他的人,SS揪住他的尾巴開始檢查。
一道鞭子打下,打在他遍體鱗傷的身上,血液順著胸膛滴落。
他像是感覺不到疼,狐瞳直勾勾地望著我的方向。
「終於找到你了!」
流淌下的血珠嫣紅,竟在凌亂的傷痕間,更添了誘惑靡豔。
狐妖被人一腳踹倒。
「根本不是青丘神狐,隻是紅色皮毛的野狐,根本不值這個價!退錢!」
賣他的捉妖人冷笑:「妖市規矩,交錢之後,概不退還,你不想要他,賤妖而已,直接S了。」
狐妖被人揪住紅色的長發,露出脆弱的脖子,繃成一條脆弱的白線。
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他卻還望著我的方向笑著。
「你不能S我,我已經認主了。」
「有主的妖,隻有主人才能處置他。」
我戰戰兢兢回過頭,問方祭:「什麼是認主?」
方祭眼底透出冰冷的光:「有的妖,會和人結下契約,可能是幾世之前,但妖會找到凡人的轉身,繼續報恩。」
「妖的壽命很長,幾千年也隻會認一個人為主。除非是對妖有大恩,妖不會輕易認凡人為主。」
這和我完全沒有關系!
我隻是個被系統塞到這的異世靈魂!
狐妖慢慢站起身,漂亮蓬松的狐尾纏繞在他的身上。
他輕易就用尖利的指甲,捏碎了脖子上的鎖鏈項圈。
一步步朝我走來,媚眼如絲的狐瞳上挑:「主人,忘記我了嗎?」
他應該是弄錯了。
這具身體,真正的江歲才是他的主人。
方祭指尖多了一柄寒劍,指著他。
「是蒼山的人!」
「蒼山的修道士混進來了!」
妖市中動亂一片,各個攤主飛快地收攤子保命。
因為三尾妖狐有主,捉妖師也退了錢走人。
熱鬧的妖市,變得空蕩,隻有鬼火一樣的紅色燈籠,在風中搖晃。
狐妖一點也不怕方祭。
他半蹲下身體,嫵媚地用舌尖舔上冰冷劍鋒。
「蒼山的規矩我知道,誅邪除惡,但我雖是妖,我沒有S過人,小道士你傷不了我。」
方祭臉色冰冷,渾身縈繞著寒意。
他收了劍,讓開一步的位置。
狐妖風姿動人,搖晃著他的尾巴,在我面前跪下:「這一世,原來我的主人長這樣,很特別。」
其實,我也不長這樣。
「主人帶我回家。」他朝我伸出纖長,指尖微紅的手指。
我猶豫了,朝方祭看了一眼。
我不是真的江歲!
腦海裡,我狂催系統:「這哪冒出來的野狐狸,你怎麼也沒告訴我!」
系統一如既往地裝S。
28
方祭聲音清冷疏離起來。
變得像我初見他那樣。
「既然你們定下過契約,他認你為主,你不要他,他也會跟在你的身邊報恩。」
方祭說完,竟然轉身走了。
我剛想追他,狐妖修長嫣紅,像是染了蔻丹一樣的手指,從背後抱住我。
「主人,別丟下我。」
「你不要我了嗎?你轉世這麼多年,我一直在找你。」
一股異香傳來。
我眼前發暈,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,做了什麼。
狐妖嫣紅的唇在我耳邊蹭著:「主人,與我成婚如何?」
……
接下來的幾天,我跟著方祭。
狐妖璃澤就跟著我。
方祭照常打坐,練劍,畫符,但無時無刻不釋放著拒人千裡的寒氣。
看得出他很不高興。
就連跟他心意相通的本命劍,一旦璃澤靠近,就暴躁地在劍鞘裡嗚咽不停。
三石城的燃燈節要到了。
我買了一盞白色兔子的紙燈。
不知道為什麼,一見到這個紙燈,我頃刻就想到了時常耳朵泛紅的方祭。
他的耳朵,和他本人像是兩個生物。
他本人靜如止水,看不出表情,耳朵卻能紅得像個燈籠,想不注意都不行。
「方祭,你等等。」
最近方祭一看到我就裝作有事地離開。
我把小兔燈捧到他的面前:「我們晚上一起去放燈吧。」
「我們嗎?」他低聲重復,耳朵明顯有了反應。
那隻野狐狸跳了出來,眨著水汪汪的狐瞳,委屈巴巴說:「主人,我也想要燈籠,我也想跟你一起去放花燈。」
方祭抬起漆黑的冷瞳,看了他一眼。
璃澤瞬間炸毛,還要賴在我身邊:「主人你看他,他這麼兇,好嚇人,你摸摸我的心髒跳得快不快?」
方祭走了。
璃澤萬分高興,要從我手裡拿過小兔子的紙燈。
「他不要,主人我很喜歡,送給我吧。」
我踩住他的狐狸尾巴:「是送你的東西嗎?你就搶!」
一眨眼,方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
他是修士,我是凡人,他不想等我,不想我找到。
我根本連他一片衣角也碰不到。
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降真香。
我找了個地方坐下,心髒有點空空蕩蕩,說不清的難受,是為什麼呢?
小兔子那麼像他,卻送不出去了。
29
「主人喜歡那個蒼山的小道士?」他敏銳地眯了一下狐瞳。
喜歡嗎?
我眨了眨眼睛,託著自己的下巴,撥弄著手裡小兔燈的耳朵。
不知道呀……
喜歡是什麼反應?什麼感覺呢?
上學的時候,父母把早戀視為洪水猛獸,好不容易上了大學,又稀裡糊塗來了這個世界。
一朵桃花,都沒開過!我捶胸頓足。
璃澤嫵媚莫測笑了起來:「今晚試一試,便能見分曉。」
入了夜,三石城被各式燈籠點亮。
站在客棧的窗邊看,像是接通星河,蜿蜒而下的人間燈海。
今晚,按照習俗,女子可以邀請心儀的男子一起去放花燈。
燈火會把男女之間立下的諾言,相思的許願,帶到天上去,讓天上掌管姻緣的神仙聽見。
我蔫蔫地趴在窗口,我一個人是去不成了。
單身狗就不去吃飽飯了。
璃澤湊到我身邊,濃鬱的異香又被風送了過來。
「主人……」他千嬌百媚地叫我。
我瞪了他一眼:「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會?你一個狐狸,弄得那麼香幹嘛?」
看到他那雙暗紅色的眼珠,我忽然僵住了。
他蓬松撩人的狐尾勾住我的脖子。
「主人,我美嗎?」
「美……」
「主人,想要我嗎?」
我努力爭奪這個身體的控制權,卻還是傻傻地說出:「想……要。」
璃澤得逞一笑,百媚生。
他勾住我,兩個人到了床榻上。
嫣紅的嘴唇緩緩湊了過來。
「主人會喜歡我的。」
剩下的兩條尾巴,柔軟至極,像是靈活無比的觸手勾住我的腳踝,一圈圈繞緊,撩開了身上的裙裾……
我睜大眸子,身體不受控制微微戰慄。
忽然之間,一道劍光劈開了房間的門。
方祭來了。
他眼瞳從未有過的漆黑,深而沉,帶著一點隱匿的S意,像是濃雲遮住了天上的清月,不見一點光。
我很想做出表情,奈何身體還是不受控制,被攝住魂魄。
璃澤俯身壓住我,大紅色的衣袖蓋住我的臉,故意不讓方祭看到我的不對勁。
他媚眼輕佻朝滿身寒霜的方祭勾了勾手指。
「小道士,是想來加入我們嗎?」
他歪了頭,笑得嫵媚嘲弄:「我記得,你修的是童子功,破戒就散功,倒是無福消受了呢!」
「歲歲……」方祭在叫我的名字。
清冷的聲音,宛若井底被攪碎的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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