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們可以一起娶你,我們會待你好的!」
璃澤搖動著蓬松豔麗的狐尾,對我搔首弄姿:「主人愛我好不好?」
「我們成婚吧!我可以做你的妖寵,滿足你任何要求。」
我捂住耳朵:「不要,不要!我統統不要!」
腦海裡的聲音還在說話。
【宿主,比我想象的要堅定呢!】
【我還以為衛家兩兄弟,追妻火葬場,你就會原諒他們,和他們乖乖地回衛家去。】
「閉嘴!」我嘶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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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所以九十九次S亡,都是你們安排的?讓我被虐到極致後,看他們悔過,我就會原諒,心甘情願愛上他們?這是什麼鬼劇情?」
溫熱的手拉起我捂住耳朵的手,將我拽入他的懷裡。
我睜開眼睛,看見方祭蒼白滾動的喉結。
「小道士!」我高興地叫他,笑容瞬間定格在唇邊。
他身上白色的紗衣被血染透,衣角上山河日月的祥紋圖案也看不見了。
仿佛本來穿的就是一件紅衣。
我分不出他哪裡有傷。
或者他渾身到處都是傷口。
眼淚「啪嗒」往下掉。
方祭拉過我的手指,溫柔地放在唇下親了親。
暗藍色的蒼穹裡沒有星星。
所有的星星都在他眼底。
「歲歲,回家了。」
我僵住,下一秒渾身在戰慄。
他知道了,他都知道了!
「下雪那天,我喝醉了,是不是說了我不屬於這個世界?」我哭紅了鼻尖。
「小道士,我騙你的,我就留在這,不走了!」
方祭雙手結印,指揮著本命劍將我託了起來,送上世界邊緣,泛著白光的出口。
我哭得渾身發抖,泣不成聲。
「我不走!」
「方祭,你會S的!」
他頭上的紫金冠,不知何時掉落了。
暗藍色的天幕下,不知哪來的風,吹亂了他一絲不亂的長發,沾在他染血的眼尾間。
晚風中,他的嗓音一樣低柔。
「歲歲不要留在這個世界,也不要愛上這個世界的任何人。」
「你一旦留在這,會被這個世界融合吞噬。」
「這個妖物橫行的世界,會出現在你來的真實世界中,兩個世界相融合……那會是一場災難。」
身後的白光在擴大。
腦海裡的附心妖尖叫:【你離開這裡,這個世界將永遠關閉,你永遠也見不到方祭了!】
【你當真舍得嗎?】
我SS咬著嘴唇,咬到血肉模糊。
「紅衣」的少年,離我越來越遙遠。
他朝我招手,向我道別。
離別的時候,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表情,那不如微笑。
方祭朝我淺淺笑著。
他修長白皙的手抬起,迅疾地插入自己的心口。
「方祭——」我跌坐在本命劍上,聲嘶力竭,滿嘴的血味。
他用帶出來的心頭血,在黃色的符紙上,畫出符咒。
在三石城時候,他教過我。
修士可以用性命做代價,拿心頭血畫出的符紙,一定會應驗,不管是神是妖,誰也阻擋不了!
陣法消失,屏障碎了。
數把劍刺穿了他的身體。
少年沒有回頭,也感覺不到疼一樣,唇角血線慢慢滴落,他還望著遠方在微笑。
指尖的符紙燃起,被看不見的風吹起,那些灰燼就像是一場帶著溫度的雪,在眼前落下。
我愴然睜大眼睛。
從心口逆流上的血味堵住了喉嚨。
本命劍失去主人的控制,掉下蒼穹的同時,我被身後白色的光芒吸住。
燒了一半的符紙,被風送到了我面前。
似乎是為了了卻少年的遺憾,讓我看清,他用心頭血,寫出的心願。
疼痛下的字跡,有些歪扭。
他寫著——歲歲平安。
番外:
1
白色的光芒在眼前擴大。
少女猛然睜開眼睛,是醫院的天花板。
室友幾個圍在她的身邊,看見她睜開眼睛,身上裝了彈簧一樣跳了起來。
作為室長的老大抽著面紙擦眼淚。
「醒來就好,醒來就好!」
少女想動,才發現身上裝滿了監護儀器,動一下儀器閃爍不停,還發出報警聲。
護士跑了過來,一頓責備後,讓她安心躺著養身體。
「我……到底怎麼了?」她一出聲,發現聲音沙啞異常,就像是幾天沒喝過水。
室友老二湊了過來:「陳歲歲,你還好意思問。」
「你熬夜碼小說,差點猝S了!」
「直挺挺地從椅子上栽下來,連心跳都沒了。」
「還好救護車來得及時,不然我們宿舍得出名了!」
老三也在旁邊一把鼻涕一把淚。
「歲歲聽話,回去把那破小說刪了,咱們身體要緊!」
她糊裡糊塗點點頭。
然後幹啞,小心翼翼問:「你們有沒有見過方祭?」
「就頭發很長很黑,眼睛很冷淡,笑起來很好看的少年,哦,還喜歡穿紫色的道袍……」
圍在她周圍三個室友不約而同站起來,狂叫:「護士,護士!我室友不正常了!是不是得加藥啊!」
「我們不差錢,快給她上最好的藥!」
2
過了半個月之後,才出了醫院。
趁著室友都有課那天,陳歲歲又打開了放置了好久,外面已經落灰的筆記本電腦。
電腦還停留在她的文檔界面。
上面嫣紅,似血地寫著一行字。
「以造物獻祭,世界將成!」
手中的筆記本摔在地上,一聲脆響。
為什麼叫她神女,為什麼要吃她的一顆心!
陳歲歲跌坐在椅子上,渾身汗毛豎起。
她墜入自己筆下的世界,她是整個捉妖架空世界的造物主。
一旦她留在那裡,她虛構的世界,會反過來吞噬她,妖物橫行的架空世界,也將產生意識,變為現實。
妖S人,人也S妖,弱肉強食,就是她一字一句敲下的設定。
老三那時候還看了一眼,小聲嘟囔:「歲歲你筆下的世界好殘忍,我看你文文靜靜,還以為你寫的是言情小說。」
對呀,就連方祭手中那把本命劍,也是她隨意取來的名字——【北凜】,根本沒想過有什麼深刻含義。
她寫的是一本群像文,筆力不夠的原因吧,一些人寫著寫著,就給丟到了一旁,沒有出場機會了。
方祭就是她筆下的天縱奇才,朝氣滿滿,卻有些傲氣冷淡的少年。
是蒼山門派的翹楚,懲惡揚善,因為捉妖和主角團多有接觸,後來過了一段劇情,就把他給忘記了。
她筆下的葉凝夕是聰慧的冷美人,不知為何在那個世界中,會被扭曲成另外一個模樣。
陳歲歲頭疼地撿起地上筆記本。
屏幕上血紅的一行字已經消失了。
她夜以繼日,辛苦寫完的幾十萬字,從結尾處開始自動刪除。
「不要!」
鼠標一遍遍點擊保存,毫無反應。
那些字鮮活起來,不受她的控制……
3
電腦上情節刪除的同時,我跟著忘記了很多事情。
世界邊緣,蒼山宗門……另一個世界中,每一個存在過的人。
我慌慌張張拉開抽屜,拿出紙和筆,一遍遍寫著方祭,方祭……
我不要把我的小道士忘記!
筆尖劃破紙張,發出刺耳的聲音。
鼠標的光點刪到了最後一個字。
我曾日夜構建的世界,海市蜃樓一般,消失坍塌,化為一片空白。
我睜著眼睛,茫然地看著寫了滿頁的字。
方祭?
方祭是誰?
這個名字下面,潦草地畫著一個穿著道袍的臭屁小人,架著寒光閃閃的劍,直衝天穹,少年氣盛,風灌了滿袖。
我自己寫著:陳歲歲,不許忘了他。
後來我無意刷到另一個作者寫的小說。
女子愛上了書中記載的千年前慘S的高僧,義無反顧跨越了千年時光去拯救他。
如果,書中的人被賦予血肉之後,愛上創作他的神女呢?
4
陳歲歲發瘋了,這是室友對她的評價。
她買了好多定制抱枕,還有人偶,無一例外全是穿著紫色的道袍,身後別著一把劍。
說起她的「鵝子」,陳歲歲話匣子,堪比壞掉的水龍頭。
「他叫方祭,這把劍叫北凜。」
「這劍特別厲害,能旱地拔蔥……」
老三聽得津津有味,等她停下來,就會問上一句:「後來呢?」
她茫然眨了眨眼珠,羞澀又難過地笑了起來。
她也想一直不斷地說下去,可她都忘了,隻零星地記著一丁點。
似乎曾有少年喜歡她,他們一起經歷過很多事情,最後大概是分開了,也許那個少年是S了。
她記得血寫的符紙,寫著歲歲平安。
明明,是那樣的刻骨銘心。
可她也能在平淡如水的日子裡,一點點忘記,清空掉。
時間是最好的,遺忘良藥,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,都在被推著往前走,推著忘記。
轉眼過了三年、四年。
她沒有再碰過壞掉的筆記本,沒有再寫過小說。
每當想敲下一個字的時候,她總是控制不住流眼淚。
為什麼傷心呢?
不記得了。
父母催促下,她找了份工作,又開始相親,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沒有區別。
忙忙碌碌,芸芸眾生。
誰也不知道,她創造過一個世界,那個世界差點成真,又被她親手關閉丟棄。
二十五歲那年,陳歲歲開始相親。
她疲憊地應付著一個又一個相親對象,隻為了滿足父母讓她早點成家的心願。
偶爾擠過地鐵,走在星空下,她想那隻是一場夢吧。
年少時,構建過的一場,光怪陸離的夢。
直到年末初雪。
她見了今年最後一個相親對象,對方戴著眼鏡文質彬彬,說是喜歡閱讀,喜歡看小說。
喝了點威士忌後,她窩在酒吧的沙發裡。
也許是在酒精的慫恿下,她說起她曾經歷過的一場夢,夢裡是妖物橫行的世界,有個少年保護了她一次又一次。
最後用命祈禱,她歲歲平安。
說到最後,她不知不覺淚流滿面。
相親對象體貼地給她遞了紙巾。
陳歲歲想,就這樣定下吧。
已經這麼多年了……
她還在異想天開地等什麼呢?等另一個世界打開嗎?
等她從衛生間擦完眼淚,補好妝出來,聽見相親對象在打電話,聲音譏诮帶笑:
「長得挺好看,就是腦子不好,像是有臆想症,精神病。」
「可以交往一段時間, 玩玩嘛!」
眼眶發燙的同時, 她拿起酒杯,將剩下的酒水,盡數從相親對象的頭上澆了下去。
「我去, 真是個精神病!」
「妖怪,小道士……誰會信?」
她推開酒吧的門, 跌跌撞撞,有點狼狽地逃了出去。
十八歲的幻想, 該結束了。
路過馬路上, 忘記看紅綠燈,直到疾馳過來的車, 瘋狂地按響喇叭。
陳歲歲被刺眼的車燈照得閉了眸子。
S了……會回到那個世界中去嗎?
腰被修長的手指摟住,有人憑空出現, 在漫天落下的初雪中, 散開降真香的氣息,抱著她躍到了馬路對面。
陳歲歲發暈, 捂著酒醉跳動發脹的太陽穴。
又做夢了。
真好, 每次做夢,還能再見到遺忘的人。
「謝謝……」她迷迷糊糊轉過身,含糊道謝。
望見了那雙清冷的雙眸, 凝沉得像是寒潭, 璀璨得又像是星光。
他穿著格格不入的紫色道袍, 身後背著那把本命劍。
風吹起,道袍上的符文,流光躍金。
漫天的雪落下, 織成羽毛的簾子。
她眨動眼眸,鼻尖泛紅, 委屈又小聲地叫著:「小道士。」
他上前, 把她擁入懷中,低頭吻著她酸澀的眼眶, 又輕輕吻上她的唇。
唇上的觸感,讓她怔住不敢動。
「不是……夢嗎?」
「不是!」小道士紅了耳根。
「你為什麼會出現?那個世界打開了?」她慌張起來。
面前的人, 展開法衣, 將她整個包裹進去。
「沒有,隻是我活了過來。」
「你叫了我那麼多聲,將我從S亡的長夢中喚醒。」
「我爬到了世界的邊緣, 在一片漆黑中,用北凜一點點鑿開通往這個世界的通道。」
「那一定, 很久吧?」
在黑暗無光, 坍塌S寂的世界裡, 隻有自己存在, 沒有時間, 沒有聲音,隻憑著心中的感情,日復一日, 年復一年,在漫長,無法計數的時光裡,敲碎了兩個世界的邊緣。
他拂去她頭頂的落雪。
「不久……與卿相逢, 不道遠。」
被愛的人,會長出血肉。
山長水闊,亦相逢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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