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、父母,還有那對母子全都在。
向來不待見我的人,如今對我滿是笑意和討好。
「夏夏,是我忘了跟你說了,你年紀也不小了,奶奶也是好心幫你說門親事。」那老太婆仍是一臉「為你好」的樣子。
「說親事,還是好心?」我難以置信,她竟能把這事說得如此冠冕堂皇,「你賣我的時候我不知情,你收錢的時候我也不知道,甚至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跟那個男人聊天,你要不要臉啊?」
往日,我就算再不喜歡他們,基本也會老實不出聲,很少會破口大罵。
母親一向潑辣,立刻指著我的鼻子,吼道:「你嚷什麼嚷,我是你老娘,給你說親怎麼了?我勸你老老實實嫁過去,還算有點用處。」
王鑫他娘出聲打圓場,「哎呀不要吵,雖說這件事有點誤會,但你們收了錢,婚事還是要做數的。」
一直沉默的小叔突然輕笑一聲,「王鑫是吧,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這些日子到底在和誰談情說愛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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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話一出,所有人都沉默了,有人是因為好奇,有人是因為心虛。
萬般寂靜,許久都沒人出聲。
小叔再次開口,打破了沉默,「打個電話不就知道了,沒有號碼那就打微信視頻。」
隻見我媽面露心虛,動作鬼祟。
王鑫還是打了電話,一陣鈴聲從我媽的口袋中響起。
此刻,我突然不氣了,若不是場合不對,我真想捧腹大笑。
「也好,你們年齡倒也相仿,不過我還真是佩服大哥,心胸寬闊。」小叔一針見血,戳人心窩子。
我媽頓時惱羞成怒,「你個S丫頭,我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,要不是你不爭氣,我用得著替你去跟他聊?」
王鑫和他母親也是面如土色,雖說聊天的人不對,但不妨礙他們執著於這樁婚事。
「這都是誤會,夏夏這孩子我也喜歡,隻要她如約嫁過來,這些事我們可以不計較。」
我冷聲道:「你不計較我還計較呢,我可沒到法定婚齡,更沒答應過你們什麼。」
「行了,都別吵了,」小叔拍了拍王鑫的肩膀,「這事好辦,你是跟你女朋友談情說愛,給你未來的媳婦匯了彩禮錢,所以……該去找誰你自己清楚。」
兩邊的人都不同意,還在逼我結婚,吵得我頭疼。
「砰!」
小叔拿起手邊的杯子摔在地上。
「媽,以後我每個月隻給你打 1000 塊錢,足夠你自己生活,你非要貼補大哥我也管不了,如果你再敢插手夏夏的婚事,這點錢也沒了。」
他轉頭又對王家母子說:「我知道這件事你們被騙了,所以我不追究,至於彩禮錢,你們該討債就討債,該報案就報案,如果再來 A 市鬧,我也會報警,故意騷擾也是犯法的。」
回去的路上,小叔依舊陰沉著臉,應該說每次從老家離開他都沒什麼好臉色。
這個家不吉利,還是要少來。
12
小叔果然言出必行,月初隻給奶奶轉了 1000 塊錢。
父親工資不高,給一家廠子看大門,一個月 1500,平時家裡的開銷幾乎都是靠小叔寄的錢。
如今,他這點工資恐怕還不夠江玉龍一個人揮霍的。
小叔這次發了狠,他們也明確認識到自己的地位,不敢再惹事,生怕這一千塊錢也沒了。
我跟小叔說了陸阿姨回國的事,他面色平靜,絲毫不驚訝,看來是已經知道了。
我知道他其實是很渴望能有一個家的,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過得好。
又是一年春節,小叔在糾結還要不要回家過年。
其實我是想勸他別回去的,去了也要生悶氣。
然而,臘月二十八那天,父親打來了電話,這次是不得不回了。
奶奶S了。
她身體很健康,不會生什麼嚴重的病,是S於意外。
她為了省錢,常去別人園子裡偷菜,在一次翻圍欄的時候,失足摔了下去,腦袋撞到了石頭。
恰逢新年,初五之前不能發喪。
我就說他們不吉利吧。
小叔終究還是心軟,主動出錢辦了葬禮。
葬禮上,父親哭得情真意切,悲傷不已。
他當然該哭,奶奶沒了,他最大的依靠也沒了,他找小叔要錢的理由也沒了。
小叔始終沉默,一言不發。
我對這老太婆沒感情,但看到小叔情緒不對,我心中也擔心。
父親在葬禮上指著小叔大罵:「你個不孝子,媽在的時候你不關心她,現在倒會來假惺惺。」
小叔沒反駁,但我忍不了。
「爸,小叔每個月都給奶奶打錢,足夠她生活,她幹嗎還要去偷菜,是為了誰?」
他一臉心虛,依舊梗著脖子硬撐,「他給錢有什麼用,還不是我一直在照顧你奶奶?」
「之前小叔出錢,讓我給奶奶做過體檢,檢查報告我還有呢,奶奶身體康健,你自己照顧不好人,別亂潑髒水!」
「這些年你們的生活費,江玉龍的學費,就連這次葬禮,全都是小叔出錢,如果不是你拿了小叔打給奶奶的錢,她用得著去偷菜?」
由於我上次「放鞭炮」一事,左鄰右舍都清楚了小叔的孝順和艱辛,此刻紛紛指責起了父親。
結果他依舊S鴨子嘴硬,「你別胡說八道,這些年你和你叔回過幾次家,真是白眼狼!」
我毫不退讓,SS瞪著他,「那你發誓啊,你跪在奶奶靈前發誓,你沒動過那筆錢,你敢發誓嗎?」
我和他爭執不休,還是小叔出聲勸阻:「別說了夏夏,給你奶奶磕個頭。」
「我不磕。」
「聽話,磕完頭我們就回去。」
我不想讓小叔為難,走過去跪下,低下頭的時候輕輕「呸」了聲。
父親還在一旁大罵:「媽的葬禮還沒完,你這就走了,不怕媽晚上過去找你嗎?」
我跟小叔回了家,這次或許真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了。
回去後,我做了飯送到小叔臥室,可他一口吃不下。
「夏夏,你說你奶奶會不會怪我?」
我沒出聲,因為答案一定是肯定的。
小叔低著頭,聲音哽咽,「如果不是我縮減了她的生活費,她就不會去偷菜。」
我無奈嘆氣,「叔,這事不怪你,就算你給的錢再多,她也隨時都會為那對父子豁出命的。」
我現在都不想叫那個人「爸」了。
我知道這話對小叔來說很扎心,但我必須說。
小叔這些年一直給奶奶打錢,真的關心她是一方面,另一個原因是他始終在和江財爭一口氣。
他想證明自己比大哥更優秀更孝順,他想讓自己的母親看到自己。
江財在鬧脾氣不想上學的時候,他想學習,卻被告知家裡沒錢。
江財拿著父母積蓄娶妻生子時,他在外險些餓S都無人關心。
江財住上新房子時,他面臨事業危機,還要養我這個拖油瓶。
小叔等了那麼多年,直到奶奶S,他都沒等來一句關懷。
「叔,你沒必要為此難過,如果我媽S了,我絕不會哭。」
我不止不哭,還可能會放掛鞭炮慶祝。
我年年給她燒根擀面杖下去,讓她看得到我,打不著我。
第二天,小叔很早就出去了,一整天沒回來。
我打了電話,發現他沒帶手機,我去他公司也沒找到人。
他心情不好,我真的擔心他出事。
他的朋友我認識幾個,我用他的手機挨個打電話詢問,沒人知道他在哪兒。
我在聯系人中看到「陸雪」兩個字,猶豫了下,還是撥通了電話。
陸阿姨顯然還是了解他的,很快便找到了人。
小叔當晚沒回來,但有陸阿姨照顧他,我也安心。
13
奶奶不在了,小叔徹底和老家斷了聯系,他對江財沒什麼感情可言。
對於我這個便宜爹,他也問過我的意思,我急忙搖頭、揮手, 堅決不要扯上一絲關系。
小叔願意當大怨種, 我可不願意。
陸阿姨聯系過我, 說她要走了,繼續出國交流學習。
我知道她是在暗示我,所以我把這事告訴了小叔。
我小叔潔身自好,長得不錯, 還能賺錢, 唯一的不足, 那幾個吸血蟲也沒了。
「小叔,陸阿姨要走了。」
「祝她一路順風。」
我:……
陸阿姨離開那天,我拉著小叔去了機場,找到了偷偷等著的人。
我把小叔丟在那兒, 自己一個人去外面等著。
當看到他一個人出來的時候, 我一口老血卡在心口,想吐卻吐不出來。
「陸阿姨走了?」
「走了。」他語氣平靜。
「啊啊啊啊, 你真沒用。」我跺著腳原地發瘋, 引得周圍人頻頻側目。
他衝我腦袋一砸,「丟不丟人,趕緊回家!」
我氣喘籲籲, 「我跟你說, 你現在已經是老男人了, 不值錢了,眼下再不抓緊,等著打一輩子關棍, 以後我嫁了人,你一個人面對黑漆漆的房子,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!」
小叔皺著眉頭, 「陸雪出國交流學習,你那麼激動幹嗎?」
「她都走了, 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?」
「兩個月。」
「啊?」我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「行了, 回家,別擱這兒丟人。」
我:……
14
大四那年, 我順利保研, 還和一個學姐開了個工作室。
小叔結婚, 有了個兒子, 陸阿姨醫院工作忙,所以大多都是他看孩子。
我執意要求,搬去了樓下住。
他不讓我搬太遠, 因為家裡沒人做飯。
二老爺告訴我,江玉龍跟著一個混混大哥鬧事, 打S了一個人。
江財賣了房子, 賠了 60 萬, 欠了不少債, 可依舊沒能免了兒子的牢獄之災。
後來,二老爺搬去了兒子家,我再也沒打聽過那家人的消息。
我結婚了, 新郎是追過我的一個同校男生。
婚禮那天,是由小叔帶我入場,別人詢問我父親時, 我也隻說了小叔的名字。
我的父親叫江絮。
他將我帶回家,撫養我長大,保護我不受欺負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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